岁月喜欢在你的眼前变戏法,你浑然不觉时就被这戏法带走了。是带到一个离最初越来越远的地方。很久很久以后,蓦然发现你一直爱着的东西不爱了,一直盼着的事物不盼了,那就是年。所以,你抓着自己的年纪在回望,可是望不到头,却牵出了满满的记忆。

  记忆里,年味儿是浓的。要有厚厚的雪做年的外衣。要冷,呵气成霜才好。要有等待,爷爷奶奶一直叨念着,还有谁快要来了。要有平日里只能想想却又吃不到的美食。母亲提前做着准备,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,偷偷的咽着口水。要有新衣,因为一年里只穿一次新衣,是用一年的时间盼着,在盼望中已经又长高了一截儿。还有鞭炮,是在被踩的结实的雪地上放响,清脆的噼叭声可以传出很远。包括鞭炮的烟尘,在雪地上弥散,弥散到空中,一蓬一蓬的,如同心里描绘的,即不清晰又久久不肯离去的未来一样。其实,小时候是最单纯的,单纯到只要快乐。于是,快乐越临近了年,就越是膨胀的,无边的。因为只要到了年三十,所有的快乐就会一骨脑的都来了,是可以任意挥霍的快乐。这就是我心中的年,儿时的年,北方的年。

  总认为北方的年味儿似乎更浓一些,是年俗更丰富吧,或者色彩更浓艳。的确,进了腊月以后,日子就开始喧腾起来,大人们议论的话题不再是怎么变着法的省钱过日子,而是采办什么年货,为孩子们缝制什么样的新衣,怎么样打扮家里的门窗。的确要说一番装扮门窗的事儿。也就是贴门对儿,沾挂签。门对儿是都有的,无论南北。而挂签是北方才有的习俗。是剪纸的一种,用五彩的纸刻出各种代表吉祥、丰收、喜庆的图案,本子大小,有镂空的花纹、寸把长的流苏和穗子。一般都是三张或者五张,颜色交错着贴在门楣、窗楣上,两边搭配贴着对联,正中间贴着福字。开门的时候,薄薄的挂签飘动起来,也把一个年的喜庆鼓动开了。要是天空飘着雪花,这些镂空的花纹里也会藏着一两片雪,有的落在喜鹊登枝的头上,有的贴在丰收连年的米穗间,忽儿落了,丰收的悟语也被读懂了。开了春,一起融入大地。

  喜欢天色将晚时的年,日光还没褪尽。温度又低了些。家家的窗口又亮又小,格子式的,挨挨挤挤的让温暖的更温暖。外面的雪稍稍变黄了些,是黄昏的颜色,不那么耀眼,只是那样笼罩着,等着迎年饭前的鞭炮和祈福。这时候,外面玩耍的孩子们开始回家了,步子是轻快的,身上的新衣沾了些雪,像盛开的梅花。家家户户的灯笼都亮起来了,用长长的、笔直的木秆挑起的红灯笼白天时是静立的,守卫在自家的门口。到了晚上,就是张扬的。因为有光,有温暖的光,释放着柔和的色彩,音乐一般,漾出一圈一圈的光晕,散开来。和邻居家的灯笼,和远处的灯笼都连在一起了。它们也和白茫茫的雪映在一起,是彩色的对白。灯笼下边,是一户一户的人家。窗口传出笑声。笑声又和鞭炮声夹在一起,年味儿飘出来了。